冬凌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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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期湖湘广记开饭店的东宝 [复制链接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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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和老彭提着酒,刚到店子门口,就看见东宝拿着笔和本子在翻,边上一群人围着看,店里人声鼎沸。

我喊了他一声,他抬头瞄了我一眼,露出微笑,讲来哒啊,等哈罗,搞手脚不赢。一只手从口袋里抠出一包芙蓉王,给我和老彭开了根烟。

我接过烟,讲你忙罗。开始打量他这个店子。

他这个饭店配合街道文明创建,刚刚搞了一个小装修,青砖碧瓦的,比原来那稀式垮烂的样子还是略有改观,就像一个邋遢噶一世的妹子突然施了一点粉黛。

东宝忙完,夹了根烟过来,一脸忧国忧民的样子,开始抱怨,哈讲我各里跟得叙利亚样的,到处稀烂的,我是冇办法,正好趁了搞整治,就稍微搞一下,等哈跟你们安排位子啊。

老彭讲搞哈要得,原来那样子是太烂哒,看哒过不得。

我讲那也不,就是要那哈样子不,越是原生态,越逗妹子来。

东宝不置可否,突然跳了起来,跑得店里把一对情侣拖了起来,那对情侣一脸惊愕,不知所措,他讲你们哦改可以自己随意坐咧,要等喊号子啦。

然后他翻了翻手里的本子,对旁边一个等得生无可恋的胖子讲,你两个人摆?过克坐哒罗,自己扫码点菜。

然后又走得我们边上,叭了一口烟,问:你们刚讲么子啊?

第一次见东宝,也是老彭喊我来的,那年在外地工作,刚回长沙,他就跟我讲他有个同学叫东宝,在洪家井开了个饭店,到他那里克坐一哈。

一上桌,东宝就拿瓶酒往桌上一蹬,讲菜我来安排,你们两个先呷。

我还准备起身打个招呼,寒暄几句,他转背就招呼别的客人去了。

老彭把我拖回凳子上,讲到各里呷饭从来就冇点过菜,哈是他安排,反正是酒不停,菜不断。

到了晚上9点,食客稀少,他才拿了两瓶啤酒往我们边上一坐,也很奇怪,仿佛很早便就认识一样,很自然的聊了起来,一见如故毫无拘束。

期间他起身了几次,对还在往店里走的客人讲打烊了,不接待了。

我才晓得,他一般晚上8点半就关火,九点多就关门。他讲钱赚不完,搞那晚做么子。

老彭讲他一年只过年初一到初七休息七天,其余时间每天都守得店里,也蛮辛苦。

席间,他跟我讲,横直听老彭讲起你,今天总算看见了,你写老彭那篇文章我看了,高手咧。

说完跟我碰了一杯,然后他就把手机翻出来,讲那天呷了点酒,也写了一小段,你看可以摆?说完把手机递给我,一脸期待。

文字不长,很有灵性,我没有保留我的赞美语言,一顿好夸,夸得他一脸潮红,频频举杯,惭愧的说,我晓得冇那好,但是听你讲还是很受用。

我们三个哈哈大笑,开始在觥筹交错中畅谈天下大事,对国际局势频频交换意见。那天我们三个在他店里呷得凌晨一点,才兴尽而止,相拥而去。

东宝是老彭小学同学,一对油盐坛子,在洪家井这一带从细玩到大,东宝这个饭店也在洪家井,边上就是气势恢宏的悦方,与他这条街的残破不堪显得格格不入。

听老彭说,从小学开始,东宝就孔武有力,一直罩着他,他那时候内向懦弱,总是被人欺负,东宝就外向得多,小小年纪就在社会上玩得灰直各膨,老彭那时候被高年级的抢了玻璃弹弹和洋菩萨,都是东宝帮他抢回来的,这点让老彭非常感激,几十年后还记忆尤新。

后来读初中,东宝那哈成绩,越读越冇味,加上那时受香港警匪片的影响,开始像一只好斗的小公鸡,天天打架,发展到后来,专门到别的学校去打架,那时候喊打名声。

有回我们喊了老孙到这里吃饭,东宝盯着老孙看了好久,突然讲,读书的时候,我好像打过你吧?

老孙一脸尴尬,讲那冇摆,我连冇印象样的。东宝一脸迷茫状,讲好面熟啊,应该是打过,在沙河街那里。老孙一脸不自在,讲不可能罗,我哦得会被你打,只有我打别个的。

老彭怕尴尬,就在桌子底下踢噶他一脚,东宝懂味,立马起身讲不记得哒,搞错哒,不好意思啊,敬杯酒罗。现在想起细时候,那真是荒唐咧。

我和老彭也连忙附和,端起酒杯落井下石,打他的那多,他哪里个个记得啰。

在我印象里,我们到各里来呷饭,东宝就从来冇收过钱,后来发展到只要是老彭的朋友来,他也不收钱,不晓得是受了什么刺激。

有回呷完饭,他们实在过意不去,往桌上丢了几百块钱就跑,东宝拿哒钱就追,一直追得人民西路,他把钱对马路上一丢,喊了一句随你要不要,然后掉头回店里去了。

老彭他们又只好掉头过来在车流中捡钱,差点被车擂死,一群人站在马路边上风中凌乱。

老彭此言不虚,每次我喊他来买单,他就讲老彭已经买过了。老彭看着我,一脸苦笑。

后来我们语重心长地跟他讲,你还是要收钱,大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,不在乎这个,你横直不收钱,我们也不好意思来得,他听了默不作声。

后来我们真的去得越来越少,他很寂寞,有回我们来他店里呷饭,呷完喊他来买单,他一边算一边讲是要收钱咧,一副连不好意思的样子,最后讲拿50块钱罗,我们七八个人望哒那10几扎空盘子,一哈就跳了起来,哦得可能罗。

我拿了块钱往他口袋里塞,他硬不要,躲躲闪闪,最后好歹收了块钱,还硬往我手里找噶50块钱。

我们警告他,你还是各样搞,我们就真的不来哒。

后来老彭跟我讲,东宝跟他讲了,他这个饭店一年下来,养家糊口冇一点问题,不要为他担心。

我们又来不得几回,来了就是看得起他,收什么钱罗,你们各拿工资的,赚几个钱不易得。

老彭听了心灰意懒,想起自己寒窗苦读各多年,拿把手术刀,一年下来口袋里剩不得几个,就算哒。

我讲那不一样,你是悬壶济世,治病救人啦,追求不一样。老彭连忙摆手,算哒要不,快些莫拔高哒,听哒过不得。

东宝其实这一路走来非常坎坷,还冇20岁就学业荒废,霸式霸蛮到了父母的单位湖南人造板厂做事,结果碰上国企改革,冇搞几年,一屋人都下了岗。

那几年真的苦。每次谈到这个,东宝就会喝上一口酒,低下头喃喃自语。

老彭讲,一屋人下岗以后,七八个人呆得屋里冇事做,东宝堂客又怀了孕,他实在受不得熬,就出去跑摩的,风里雨里搞几个生活费,摩托车还冇牌照,只敢在小街小巷里面窜,不敢上街,怕抓。

加上又在屋里附近,从细长到大、称王称霸的地方,熟人多,为了块把两块钱经常受客人的摁,内心焚焚如趟炼狱。

搞噶一年多,实在不是个路。

他爸爸原来是人造板厂管食堂的,特级厨师,一屋人一合计,就把房子临街的那几面墙一打穿,就开了现在这个饭店,几个精致家常小炒颇具特色,尤其肉丸汤堪称一绝,好多饭店老板带了大厨跑到他店里来偷师,也搞不出那个味。

饭店临街,虽居陋巷,挡不住口碑爆棚,一传十,十传百,没有多久就名声在外。

刚开始一屋人搞,后来生意越来越好,就请了人,再后来就把对面一个门面也打了下来,摆了七八张桌子。

几年下来,就形成了现在食客盈门,排队等位的场面。

东宝讲,不晓得哪个好事者,把长沙的苍蝇馆子搞了个投票排名,他这个店子一哈就排名第一,几个月居高不下,一下子就成了个网红店,来他店里打卡的络绎不绝,搞得他一天到晚冇气歇。

老彭讲,那向东宝喊他来呷饭,都是扯起喉咙在电话里喊,过来看美女罗!好多!

饭店越做越红火,东宝人也越来越精神。

连冇好久,就在坡子街买了一个好大的房子,老彭讲买那大做什么,东宝一口劣腔,MMD,亏伤哒,搞就搞到岸。

说完,狠狠地捶了一下桌子,手上青筋爆出。

东宝讲,虽然辛苦,那两年还是搞起来有劲。

那冇事坐得店门口,望哒长沙还是蛮漂亮的,一江烟草,满城飞絮......

看他接不下去,我连忙接哒讲,潇湘夜雨,梅子*时。

东宝笑得眼睛都眯起来哒,讲嗯罗嗯罗,跟你们各哈文化人打讲硬是有味些。

再后来他苦尽甘来,一屋人其乐融融,幸福的日子正在徐徐展开。

结果还冇好过得几年,晴天又炸一个霹雳!

细伢子小小年纪被查出来尿*症,引起肾衰竭还找不到原因,那几年他堂客带了医院去看病,基本上没有什么好消息,最后搞来搞去,还是要换肾。

他每天守哒这个店子,生意再红火,他也再难有丝笑容,愁眉不展。

我有几次到他店里吃饭,看见一个细伢子在房里做作业,清秀乖巧,估计是他崽,心里总是有点难过。

再后来就是漫长的等待肾源的时间,一拖就是五六年。

早两个月,我和老彭在温莎唱歌,他跳得桌子上正在深情演绎一首《死了都要爱》,唱得撕心裂肺掏心掏肺没心没肺之际,放得桌上的手机突然响了,我一看是东宝,连忙喊他接电话,老彭从桌上跳下来,拿起电话,就喂喂的出了包厢门。

搞了好久,他从外面进来,一脸兴奋,对我讲,东宝的细伢子找到肾源了,刚做完手术,效果不错。

我们都很高兴,趁着酒意又碰了几杯,还唱了很多喜极而泣的歌,医院看他。

医院看他,每人包了块钱红包,照例差点被他萨得痰盂里,大家见怪不怪,把红包捡起来捅得口袋里又愉快地聊天,相约过两个月等细伢子病情稳定了,再去找个地方喝酒庆祝一下。

听医生讲,肾源匹配度很高,还不到一天,新肾就可以正常工作了。我们都为他高兴。

今天东宝喊我们过来呷饭,是有事要跟我们商量。

有个大饭店要跟他合作,让他技术入股,占20%的股份,还有海信,也是要他入驻,许诺超额优惠。

他兴致勃勃,一脸做大做强的样子。

席间他们分析来分析去,从大国崛起讲到民营经济发展,从打造餐饮旗舰讲到小饭店也有春天,最后意见一大堆,莫衷一是。

大家谈兴很浓,杯来盏去,东宝呵呵地笑着,忙着招呼场内场外的生意,抽空又过来听我们扯几句,若有所思的扎扎脑壳,转背又喊服务员收拾碗筷翻台。

我对谈生意没有兴趣,听他们扯来扯去,也插不上话,我问东宝,细伢子换噶肾以后情况还好不?

老彭碰了我一下,脑壳直各甩,讲肾再换得好,每天要呷排异的药,细伢子免疫力下降,时刻要招呼,好磨人咧。

东宝坐得一把靠背椅子上,低着头,半天冇做声,突然才跟得反应过来一样,讲还好咧。

他把身体转过来,突然一本正经地跟我讲,千里,你讲人各一辈子,要好苦才叫苦啊?

我无言以对,内心泛起一阵苦涩。

我们终究不过是芸芸众生里不起眼的小人物,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告别了那个仰望星空的少年,在生活中一路磕磕绊绊,早已接受了自己的平凡,现在就像一株荒野里摇曳的野花,不知道哪天就被吹落在北风中。

东宝讲,我各几十年过来,虽然很苦,但是我觉得生活还是待我不亏,国家发展快,社会也越来越包容,还给了你一条开饭店的路,再不抵,只要你不懒,还可以去跑滴滴和送外卖,勤劳本分,不至于混入流界,我冇什么可以抱怨的......

东宝那天坐得椅子上娓娓而谈,我安静地听着,饭店门外的小巷子,零零散散走过晚归的人,冰冷的路灯照着他们回家的路,惨白惨白的,像撒满了盐。

那天聊得很晚,老彭喊我走的时候,已经快凌晨两点了。

外面淅淅沥沥的开始下雨,我放眼望去,长沙城一片沉默,丝丝点点的雨在路灯下飞扬飘舞。

在这座城市里,不知道有多少像东宝这样的人,为着生活打拼,奔波劳苦。

某些时候,我觉得东宝又是幸运的,虽然命运多舛,但总算柳暗花明。

而还有多少人,每天在家人期盼的眼神中,平凡世界平凡奋斗,在有限的生活空间里苦苦追求。

长沙的冬天,阴雨连绵,寒意逼人,被酒精燃烧的身体一下子就被寒风吹得幸福感消失殆尽。

长沙的冬雨不像其他季节下得斩钉截铁轰轰烈烈,它在冰冷的空气中,飞散着,游荡着,漂浮着,铺天盖地,一点一点的折磨你,消耗你,侵蚀你,就像一条没有尽头的高速公路,茫然无助无力为继,而又找不到出口。

老彭说,像极了生活。

作者简介:千里,知名写手,现就职于湖南图书馆。

——END——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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